第57章 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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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回答
天邊無星亦無月, 夜深風輕。
周遭的一切都寂靜下來，連車輛也不見。
鐘斯琰微低著頭，輕斂著的雙眸裏倒映出一張清冷溫柔的臉, 和年少時沒多少改變。
他靜靜地看著眼前人, 仿佛透過她清澈的雙眼又看見從前那個事事冷淡的少女。
那時天真以為，高考結束後就會擁有一個人生當中最美好的夏天。
卻不曾想, 唯有那年夏天最不想回味。
他也曾以為, 他們之間再沒有機會。
所以，他從未設想過, 這樣的問題, 會從她的口中聽見。
乍然之間，滿口無言。
喉嚨口裏忽地冒起一股幹澀的癢意，胸腔也在這一刻不知被什麽充滿了, 鼓鼓的。
他就這麽靜靜地看著，感受心臟被拉扯著想要跳出來的感覺, 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這十年，他去了哪裏，又做了什麽, 看見過什麽經歷過什麽, 擁有過怎樣的心情。
全都是他心甘情願。
沒必要跟誰說什麽, 感動換喜歡更沒必要, 他有他的驕傲, 愛得起也放得下。
“嗯，去過。”
到頭來，他只是這麽雲淡風輕地開了口。
像是一切都沒刻意, 也一切都不重要。
聽見答案的那一刻，夏添只感覺心裏重重落下一錘, 酸澀都好似蕩起漣漪。
氧氣也仿佛被人抽取，呼吸艱難而緩慢。
她緩緩吸了口氣，故作平靜。
“去幹嘛呢？”
“去玩啊。”
“第一次去渝寧，是什麽時候？”
“2013年10月底。”
那麽早，原來他那麽早就去過渝寧。
夏添只覺心跳和呼吸都不是自己的，卻還是要強忍喉口澀意，擡頭望他。
“那你……在渝寧，見到過我麽？”
“嗯，見過。”
“什麽時候見到的。”
“2013年10月26號，晚上七點半，在渝寧大學附近那家生意很好的711，你在收銀。”
2013年10月26號，晚上七點半，711。
時隔多年，他依舊清晰地記得，分別幾月後與她第一次再見的時間地點。
夏添心口一窒，剎那間眼熱。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微微帶了顫抖：“我沒印象，你是不是只是路過。”
“嗯，也不算，我進去買了東西。”
“買了什麽？”
“一瓶水，一盒口香糖。”
夏添瘋狂地搜索關於那天的記憶。
可惜那樣的一天，對當時的她而言，只是她日覆一日的生活裏普通平凡的一天。
她不記得那天，也不記得那天的鐘斯琰。
但他買了東西，她是那天的收銀，他們之間，不應該毫無交集，她怎麽會沒認出他。
“那天，我們說過話嗎？”
“嗯，你說了。”
“我說了什麽？”
“您好，一共十三塊五，這是您的小票，拿好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這是她每次收銀都會說的話，無非是金錢數額不同，夏添沒想到他連這個也記得清楚。
“你沒說話嗎？”
“嗯，沒說。”
“為什麽不說話？”
鐘斯琰沒再立即回答，只是看著她。
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時至今日那天那張十三塊五的小票還留在他的錢夾。
為什麽都到了她跟前，卻不問她一句為什麽高考結束後要不告而別，他真的那麽不值得她留念嗎，她對他半分不舍也沒有嗎？
可是，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暗戀的結果，不是沈船就是擱淺。
只有幸運的人，才能順利抵達對岸。
鐘斯琰輕扯嘴角笑了下，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樣，別開臉，語氣輕描淡寫。
“怕你不想見我。”
夏添再也控制不住，偏頭落了一滴淚。
“對不起。”
“啊。”鐘斯琰用手裏的那瓶水輕輕碰了碰她臉頰，很輕地笑了聲，“幹嘛說對不起，是我沒跟你打招呼，你有什麽好道歉的。”
夏添越聽越想哭。
她很想說些什麽，卻發現喉頭梗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張口只剩哽咽。
“餵。”鐘斯琰轉身與她並肩，肩頭輕輕碰碰她的，“明天不上班了？”
他總是這樣，輕巧又不露痕跡地化解她淚流卻不願讓人看見的尷尬時刻。
夏添眨了眨眼，驅散淚意，擡頭看向前方，與他並肩而行，努力牽了個笑。
“上啊，走吧，回家。”
“嗯，回家。”
-
南塔大學的暑假一般是七月初就陸續開始，六月下旬各個學院就要開始期末考。
眼下進入五月中旬，距離這學期期末考也就一個月時間，所剩的教學內容已經不多。
忙完又一個星期的教學任務，夏添自然是要應之前答應好尹崢的邀請，利用周末兩天時間帶他在南塔周邊轉轉。
近些年為了更好地發展城市經濟，南塔周邊的一些區縣都納入了南塔範圍，其中就有不少景區值得一看，只是夏添自己也不太熟悉。
說起來，雖然她是在南塔出生的，但其實在南塔待的時間並不多，不算個地道南塔人。
當初高三轉學回南塔，大多數時間也是用在學習上，很少研究去哪裏玩，僅有的幾次稍遠一點的出行都是跟鐘斯琰他們一起。
去年她重新回到南塔工作定居，入職之前的那個暑假，她倒是趁著空閑時間出去游玩了一下，但並不在南塔周邊。
這一年來，她對南塔的了解並不比從前多多少，所以那天尹崢讓她做向導時，她是有些不太好意思想要拒絕的。
但畢竟從前受他幫助太多，她這人最不喜歡虧欠別人，知恩一定會報，所以硬著頭皮答應下來，這幾天臨時惡補了一下南塔周邊旅游攻略，算是勉強能找到地方出行。
所幸這次尹崢來南塔主要任務是辦公，事務繁忙，忙完一周的工作日，周六上午還有個會議，夏添便主動免去了周邊游的計劃。
“那下個周末我再帶你去轉轉。”
尹崢說行，第二周特意加班趕了工作進度，將周末兩天全都空了出來。
夏添早已做好了出行計劃，計劃裏並沒有在外過夜的打算，所以選了兩個能當天來回的景點，分別在周六和周日出行。
周六一早，尹崢聽著她在車上講出行安排，笑問：“這是不是算特.種.兵旅行？”
夏添也笑：“這不是想著讓你多玩幾個地方嗎？不過還好你有車，咱們時間安排上會更自由一點，不用因為趕班車而手忙腳亂。”
“嗯，我還能給你當司機是吧？”
“我也可以開車的，你忘了嗎，我也有駕照的，那會兒跟陳導出門都是我開車。”
“是忘了，主要也沒坐過幾次，每次讓你開車都說不敢，要不是有幾次我迫不得已喝了酒，還真沒機會坐你開的車。”
夏添頓時有些不太好意思起來：“主要那會兒我剛拿駕照沒多久，不太敢上路。”
他這麽尊貴，要是坐她開的車出了什麽意外，她怎麽賠得起啊。
她剛拿駕照那會兒，還是大二暑假。
那時候大家都流行在大學裏報考駕校，很多同學從大一就開始學車了，她因為經濟問題一直沒敢有要學車的想法。
那時候只想著能賺到錢交學費，同時能維持自己的生活，這樣就已經很不錯了。
決定學車是大二下學期剛開學那一陣。
她一直就有讀研的想法，學院裏有保研本校的名額，她是計劃直接保研的。
原因並沒太覆雜，保研只需要她前幾年都努力一些，卻可以節約下來專門準備考研的這幾個月甚至一年的時間。
同時，如果保研失敗她也還有考研這一條退路，所以自然保研才是首選。
有了目標，她早早就開始給自己後面幾年的研究生生涯挑選導師。
學院裏的研究生導師她都認真了解了一下，每位導師研究的方向不一樣，而她最喜歡的那個方向的研究導師裏，她最喜歡的那一位，也是風評最好最受歡迎的那一位導師，是個不能考駕照的紅綠色盲。
這位陳導，任教這些年，會開車的師兄師姐們就是他每次出行的代駕。
她當時想著，如果考到駕照，會開車的話，以後拜到這位陳導門下應該也能多些跟他一起出入各種場合長長見識的機會。
恰好那時做兼職賺到的錢可以替她支付那筆報考駕校的費用，她就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但因為各種兼職時間安排太滿的關系，她正式開始學車，是在暑假開始之後。
也許是她聰明悟性高，從開始學車，到拿到駕照，前後不過就一個月多幾天。
那會兒尹崢已經本科畢業，順利保研本校，暑假留校跟著導師做項目。
尹嘯早在他十八歲成人禮時就買了輛車給他，他保研成功後，又給他買了輛奔馳。
她拿到駕照那天，尹崢就開的那輛新奔馳去駕校接的她，當時讓她上手試駕，她沒敢。
暑假剩下的那大半個月，尹崢提出好多次讓她拿他那輛奔馳練手，她都堅定拒絕。
“不行的哥，這是你保研成功的獎勵，要是我給你刮了碰了崩了，罪過大了。”
尹崢就笑：“多大點事，不就一輛車而已，壞了就修，修不好就換，代步工具而已。倒是你，拿到駕照不上路，什麽時候才算真正會開車？難道就考著玩？”
當然不是。
她只是覺得他那輛車太貴重，意義也不一樣，怎麽能拿來給她練手呢？
見她不回答，尹崢又問她有沒有讀研的計劃：“你要是保研，肯定沒問題。”
她點點頭：“是打算保研的。”
“行。”尹崢手指在方向盤上輕點，“等你到時候保研成功，哥也送你輛車當獎勵。”
她當然是不肯要。
他們名義上是繼兄妹的關系，但到底不是那麽回事，她連他給的那些節日紅包都放著沒敢動，又怎麽會輕易接受他送的車？
最後她保研自然毫無意外地成功，尹崢履行自己的口頭承諾讓她去挑車。
她不肯：“不用了學長，我不能要。”
許久沒聽過的稱呼，尹崢楞了下，笑了：“現在連哥也不肯叫了？沒事，雖然蘇姨和我爸離婚了，但我答應你的，都算數。”
“真的不用了，謝謝學長。”
那天她不僅沒要他的車，還把他從前給的所有節日紅包全都退了回去。
那是蘇雨和尹嘯徹底離婚的第三天。
倆人感情破裂，糾纏許久，鬧得很僵，最終還是領了離婚證。
蘇雨在和尹嘯離婚後的第二天就離開了清河，只給她留下一句話：“我跟你尹叔叔離婚了，你和小崢好好處。”
她懂蘇雨的意思。
尹崢一直對她很好，雖然不是親兄妹，卻跟親兄妹沒什麽區別，處處體貼照顧。
蘇雨認為，尹崢喜歡她。
但她跟尹崢，可以是學長學妹，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兄妹，卻絕對不會是情侶。
她只回了蘇雨四個字：“祝你幸福。”
雖然夏成剛和蘇雨這對生養她的父母從沒給過她任何關愛，但她仍舊希望她倆都能各自過得幸福，這樣就能遺忘她，不打擾她。
那天她不僅退還了尹崢給的節日紅包，尹嘯送的所有東西給的所有紅包她也一並退還。
怕那個時候上門會惹得尹嘯不痛快，所有的一切她都是拜托尹崢轉交的。
尹崢輕輕扯了下嘴角：“你一定要做得這麽絕嗎小添，你知道的，這些給你的東西，無論是我爸還是我，都沒想過要收回。”
“我知道的，你和尹叔叔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但我們沒緣分做一家人，所以這些錢和東西我拿著也不太好，還是退回去比較好。”
“如果我不收呢？”
“學長，很感謝你和叔叔這兩年對我的照顧和幫助，雖然做不了一家人，但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這個並不會因為我媽媽改變。”
最終尹崢還是收回了那些東西，他們之間的關系也退回到之前的朋友關系。
她沒再叫過他哥，和從前一樣叫他學長。
一直持續到現在。
聊起開車的這個話題，夏添主動請纓道：“要不換我來開吧，我現在開車技術還行。”
尹崢說不用，返程再換她開。
夏添沒和他爭。
-
鐘斯琰童年在軍區大院裏外公手底下待過一段時間，跟表弟周引弦和發小宗勳天天一起訓練，難兄難弟的情分，三人關系一直不錯。
宗勳開了個酒吧，叫極享，前幾天就說今天菜單上新了些東西，叫他今天過去玩。
今天不太忙，下午就沒什麽事，鐘斯琰結束了工作就趕過去赴約？
小型聚會，人不多，就周引弦和他女朋友秋眠，秋眠的好朋友岑溪，宗勳和他。
他到的時候大家都到齊了，幾人喝酒瞎扯，周引弦聊著天沒幾句就要秀下恩愛。
宗勳連連大喊說他過分，拉鐘斯琰跟岑溪墊背，說這是在故意欺負他們三個單身狗。
鐘斯琰皺眉撇開他勾肩搭背的手，一臉嫌棄：“誰跟你一樣是個單身狗。”
宗勳大驚：“不是吧我靠！你也脫單了？”
“呵，快了。”
“靠，真的假的？”
鐘斯琰微微挑眉，沒應聲。
宗勳當真以為他要脫單了，急不可耐。
眼見著就剩他一個單身狗，就算說出去不嫌丟人也夠難受的，當即發出哀嚎。
除他之外，在坐的岑溪也是單身，大方地開玩笑問他要不要跟她湊一對。
幾人也跟著打趣起哄，鬧到夜深，說要去酒吧街隔壁的大排檔小吃街吃夜宵。
-
夏添帶著尹崢在景區逛到了下午五點。
現在不是節假日，景區人不多，天氣也不算熱，慢悠悠地行走其間，很是放松。
原本夏添是打算回南塔吃晚飯的，但看著也到了飯點，回南塔也還有一陣，就選了家農家樂跟尹崢解決了晚飯。
回程是她開的車，尹崢坐在副駕跟她閑聊，誇讚她如今開車技術確實要比從前好。
“你還記不記得，你拿駕照那天，我說請你吃飯，讓你隨便選家餐廳，多貴都行，結果搞半天你就選了學校後門的小吃街。”
夏添笑：“記得，那天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吃後校門那條小吃街上的東西。”
其實不是，是因為小吃街的東西便宜，她以後還起人情會輕松點。
那些高檔餐廳，她既沒有太大興趣，也怕欠他太多，還起來困難。
尹崢看向車窗外南塔熱鬧的夜景，似乎很有些遺憾：“說起來好久沒吃過小吃街的東西了，不提還好，提起來怎麽還有點懷念。什麽時候有空，咱們再一起回去吃一次唄。”
夏添想了想，離這兒不遠其實就有所大學，那裏除了有酒吧街之外，還有條小吃街。
雖然吃過晚飯，但也過了這麽久，應該差不多都消化了，吃個夜宵也不錯。
“如果你想重溫一下的話，我現在倒是可以開車帶你去這兒附近的一條小吃街。”
她這麽提議了一句，尹崢像是真挺感興趣，轉頭笑著看她：“也是大學附近的？”
夏添點點頭：“嗯，理工大學。”
尹崢毫不猶豫：“行，走著。”
確實離得不遠，開過去也就十幾分鐘。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課，但小吃街的學生還是不少，還有周邊的社會人員聚在一起，煙火熏天，各種小吃鮮香味濃，十分熱鬧。
夏添找了個好停車的地方，下車帶尹崢步行過去，順便還進理工大學轉了一圈。
出來時晚飯是徹底消化了，正好吃夜宵。
倆人並肩走在燈火通明的夜市裏，即便夜深，也人潮熙攘，各種油滋啦的聲音在響。
鐘斯琰就是在這時候看見她的。
夏添正和尹崢介紹著小吃街裏幾樣南塔特有渝寧卻沒有的特色小吃，左肩被人拍了下。
她唇角微微翹著，還保留著一絲笑意，下意識朝左邊轉頭看，卻忽然一怔。
“鐘斯琰？”
鐘斯琰沒應聲，掀起眼皮看向她身旁的尹崢。
這是他頭一次，這麽近，也這麽正面這麽光明正大地看著這個男人。
比從遠處看，眉眼還要更生動些。
過去這麽多年，他臉上不僅未見衰老的跡象，反而從以前的意氣風發陽光俊朗轉化為成熟穩重的氣質，神色間更添幾分從容。
鐘斯琰從不會隨意貶低任何一個男人，哪怕這個男人是他的情敵，他也能坦蕩大方地承認他的優秀，站在客觀公正的角度去讚賞他。
他就這麽看著，沒說話，眼底卻透出冷厲的敵意，渾身散發出的氣場也十足冷冽。
夜色下那雙漆黑的眸子看上去深不可測，藏匿著重重疊疊的危險。
可那帶著幾分戾氣的眼神裏，偏偏又洩露出一絲小狼崽受了傷卻故作倔強的脆弱。
但他很快裝得毫不在意，雙手隨意地插.進褲兜，擺出一副很酷的表情。
“挺巧啊，你也在這兒。”
夏添也沒想到這麽巧，會在這裏遇見他。
她想了想，主動解釋：“嗯，這位是我大學裏很要好的學長，最近在南塔出差，今天我們一起去和平鎮轉了轉，剛剛回來，路過這兒，順便過來吃個夜宵。”
鐘斯琰：“哦。”
“……”夏添見他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主動給他和尹崢做介紹，“既然遇見，也是緣分，那我介紹一下吧。”
“這位是我學長，叫尹崢，目前是恒信科技的總經理。學長，這位是我……高中同桌，叫鐘斯琰，是明心醫院心外科的醫生。”
尹崢微笑著伸手：“你好，幸會。”
鐘斯琰伸手回握，神色冷淡：“嗯。”
見倆人握著的手松開，為免場面變得尷尬，夏添立即道：“你是和朋友一起過來這邊嗎，還是一個人？”
“和朋友。”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夏添說完就要走，鐘斯琰懶洋洋地叫住她：“餵，等下幾點回家，要不要等你。”
“……”
雖然因為倆人是鄰居，他這麽問完全沒問題，但在不知情的人耳朵裏，這話聽著就有點暧昧，容易讓人誤會。
但他這麽說是真沒什麽毛病。
夏添只好道：“不用，等下我自己回。”
“哦。”鐘斯琰微微挑眉，平靜的眼眸裏藏著點兒壞，“那你可要早點回，最近不要臉的壞男人還是挺多的，註意安全。”
夏添總覺著他這話有些怪，像指桑罵槐，又像只是單純地好心提醒。
為了不太小人之心，她還是點點頭應下：“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前腳剛離開，跟著就聽見鐘斯琰吃了炮仗似的聲音在後面響起來——
“楞著幹嘛？還不趕緊過來？”
夏添回頭看了眼，是周引弦幾人。
她收回視線，聽見尹崢問：“那位醫生，是不是喜歡你。”
雖然問句，卻是十足肯定的語氣。
夏添腳步一頓，而後恢覆如常：“不清楚。”
尹崢轉頭看她，笑問：“那你呢？”
“什麽？”
“你喜歡他嗎。”
“……”
“這麽多年，從沒見你談過戀愛，難道就真沒遇見過喜歡的？還是說，在很早的時候就遇見了喜歡的那個人，所以——”
“嗯？”
“除卻巫山不是雲。”
夏添沒作答。
她只是心頭一瞬間閃過一絲慌亂。
為什麽不管是馮媛伊還是尹崢，第一次見到鐘斯琰，就如此篤定她喜歡他。
就連她自己都不太敢面對的感情，難道在她無知無覺的時候，已經洩露得如此明顯，別人一見便知她對他有不一樣的情感嗎？
如果是這樣，那鐘斯琰呢？
他也察覺到了嗎？
夏添心頭惴惴，連逛小吃街的興致也全然失去，應付著陪尹崢吃了夜宵便早早回家。
剛洗過澡，聽見樓道傳來動靜，似乎是鐘斯琰回家了。
但動靜聽著不像是只有他一個人。
夏添一時好奇，推門出去。
像是聽見她開門的聲音，隔壁房門前的幾人轉過頭來看她，是周引弦和秋眠。
以及，看上去像是喝醉了，趴在周引弦肩頭整個人失去意識的鐘斯琰。
周引弦朝她微微頷首：“夏老師。”
夏添也點點頭，禮貌回應：“周老師。”
周引弦低頭看了眼趴在他肩頭裝醉的鐘斯琰，十分心領神會地朝夏添解釋：“我送我哥回來，他有點醉。”
夏添“嗯”了聲：“需要幫忙嗎？”
這話正中下懷。
周引弦應到：“可能是需要麻煩你一下，我這裏還有點急事，如果我哥有什麽狀況，還得麻煩你給我打個電話。”
夏添點頭：“好，你先去忙。”
周引弦把鐘斯琰扶到沙發上躺好，房門鑰匙交給夏添，解釋了兩句：“他有點潔癖，沒洗澡不上床，就讓他在沙發上躺著吧，勞煩夏老師有空的話過來看他一眼。”
“睡覺之前我來看他一次吧。”
“好的，麻煩你了，不過他應該沒什麽大事，就算半夜吐了應該也不會嗆到然後窒息，你不用管他。”
“……好的。”
周引弦又道了兩句謝，拉著秋眠走了。
關門聲輕輕響起，客廳裏徹底安靜。
夏添低頭看了眼，鐘斯琰小臂橫搭在眼睛上，隨意地躺著，姿勢淩亂。
看上去真像是醉了。
她也沒什麽照顧醉酒之人的經驗，而且以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也不太適合做什麽。
本打算就這麽離開，想了想，還是去浴室擰了條毛巾出來，打算幫他擦擦手和臉。
剛在沙發邊蹲下，就有些犯難。
是不是得抓住他的小臂或者手？
幫他擦臉，是不是有點太暧昧了？
夏添輕咬下唇，又想放棄。
剛要起身把毛巾放回去，就見鐘斯琰翻了個身，側躺著，正好對著她。
橫在眼睛上的那條胳膊挪開，眉頭緊蹙，雖然仍舊閉著眼，但表情看上去十分難受。
好吧。
夏添立即心軟。
反正他喝醉了什麽也不知道。
她這麽自我安慰著，心跳卻很快，拿著毛巾的手仿佛都在抖，一點點靠近鐘斯琰的臉。
上身也隨之前傾，朝他靠近。
臉對著臉，剛要貼上毛巾的那一刻。
那雙漆黑的眸子，毫無征兆地，睜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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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無星亦無月, 夜深風輕。
周遭的一切都寂靜下來，連車輛也不見。
鐘斯琰微低著頭，輕斂著的雙眸裏倒映出一張清冷溫柔的臉, 和年少時沒多少改變。
他靜靜地看著眼前人, 仿佛透過她清澈的雙眼又看見從前那個事事冷淡的少女。
那時天真以為，高考結束後就會擁有一個人生當中最美好的夏天。
卻不曾想, 唯有那年夏天最不想回味。
他也曾以為, 他們之間再沒有機會。
所以，他從未設想過, 這樣的問題, 會從她的口中聽見。
乍然之間，滿口無言。
喉嚨口裏忽地冒起一股幹澀的癢意，胸腔也在這一刻不知被什麽充滿了, 鼓鼓的。
他就這麽靜靜地看著，感受心臟被拉扯著想要跳出來的感覺, 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這十年，他去了哪裏，又做了什麽, 看見過什麽經歷過什麽, 擁有過怎樣的心情。
全都是他心甘情願。
沒必要跟誰說什麽, 感動換喜歡更沒必要, 他有他的驕傲, 愛得起也放得下。
“嗯，去過。”
到頭來，他只是這麽雲淡風輕地開了口。
像是一切都沒刻意, 也一切都不重要。
聽見答案的那一刻，夏添只感覺心裏重重落下一錘, 酸澀都好似蕩起漣漪。
氧氣也仿佛被人抽取，呼吸艱難而緩慢。
她緩緩吸了口氣，故作平靜。
“去幹嘛呢？”
“去玩啊。”
“第一次去渝寧，是什麽時候？”
“2013年10月底。”
那麽早，原來他那麽早就去過渝寧。
夏添只覺心跳和呼吸都不是自己的，卻還是要強忍喉口澀意，擡頭望他。
“那你……在渝寧，見到過我麽？”
“嗯，見過。”
“什麽時候見到的。”
“2013年10月26號，晚上七點半，在渝寧大學附近那家生意很好的711，你在收銀。”
2013年10月26號，晚上七點半，711。
時隔多年，他依舊清晰地記得，分別幾月後與她第一次再見的時間地點。
夏添心口一窒，剎那間眼熱。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微微帶了顫抖：“我沒印象，你是不是只是路過。”
“嗯，也不算，我進去買了東西。”
“買了什麽？”
“一瓶水，一盒口香糖。”
夏添瘋狂地搜索關於那天的記憶。
可惜那樣的一天，對當時的她而言，只是她日覆一日的生活裏普通平凡的一天。
她不記得那天，也不記得那天的鐘斯琰。
但他買了東西，她是那天的收銀，他們之間，不應該毫無交集，她怎麽會沒認出他。
“那天，我們說過話嗎？”
“嗯，你說了。”
“我說了什麽？”
“您好，一共十三塊五，這是您的小票，拿好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這是她每次收銀都會說的話，無非是金錢數額不同，夏添沒想到他連這個也記得清楚。
“你沒說話嗎？”
“嗯，沒說。”
“為什麽不說話？”
鐘斯琰沒再立即回答，只是看著她。
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時至今日那天那張十三塊五的小票還留在他的錢夾。
為什麽都到了她跟前，卻不問她一句為什麽高考結束後要不告而別，他真的那麽不值得她留念嗎，她對他半分不舍也沒有嗎？
可是，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暗戀的結果，不是沈船就是擱淺。
只有幸運的人，才能順利抵達對岸。
鐘斯琰輕扯嘴角笑了下，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樣，別開臉，語氣輕描淡寫。
“怕你不想見我。”
夏添再也控制不住，偏頭落了一滴淚。
“對不起。”
“啊。”鐘斯琰用手裏的那瓶水輕輕碰了碰她臉頰，很輕地笑了聲，“幹嘛說對不起，是我沒跟你打招呼，你有什麽好道歉的。”
夏添越聽越想哭。
她很想說些什麽，卻發現喉頭梗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張口只剩哽咽。
“餵。”鐘斯琰轉身與她並肩，肩頭輕輕碰碰她的，“明天不上班了？”
他總是這樣，輕巧又不露痕跡地化解她淚流卻不願讓人看見的尷尬時刻。
夏添眨了眨眼，驅散淚意，擡頭看向前方，與他並肩而行，努力牽了個笑。
“上啊，走吧，回家。”
“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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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塔大學的暑假一般是七月初就陸續開始，六月下旬各個學院就要開始期末考。
眼下進入五月中旬，距離這學期期末考也就一個月時間，所剩的教學內容已經不多。
忙完又一個星期的教學任務，夏添自然是要應之前答應好尹崢的邀請，利用周末兩天時間帶他在南塔周邊轉轉。
近些年為了更好地發展城市經濟，南塔周邊的一些區縣都納入了南塔範圍，其中就有不少景區值得一看，只是夏添自己也不太熟悉。
說起來，雖然她是在南塔出生的，但其實在南塔待的時間並不多，不算個地道南塔人。
當初高三轉學回南塔，大多數時間也是用在學習上，很少研究去哪裏玩，僅有的幾次稍遠一點的出行都是跟鐘斯琰他們一起。
去年她重新回到南塔工作定居，入職之前的那個暑假，她倒是趁著空閑時間出去游玩了一下，但並不在南塔周邊。
這一年來，她對南塔的了解並不比從前多多少，所以那天尹崢讓她做向導時，她是有些不太好意思想要拒絕的。
但畢竟從前受他幫助太多，她這人最不喜歡虧欠別人，知恩一定會報，所以硬著頭皮答應下來，這幾天臨時惡補了一下南塔周邊旅游攻略，算是勉強能找到地方出行。
所幸這次尹崢來南塔主要任務是辦公，事務繁忙，忙完一周的工作日，周六上午還有個會議，夏添便主動免去了周邊游的計劃。
“那下個周末我再帶你去轉轉。”
尹崢說行，第二周特意加班趕了工作進度，將周末兩天全都空了出來。
夏添早已做好了出行計劃，計劃裏並沒有在外過夜的打算，所以選了兩個能當天來回的景點，分別在周六和周日出行。
周六一早，尹崢聽著她在車上講出行安排，笑問：“這是不是算特.種.兵旅行？”
夏添也笑：“這不是想著讓你多玩幾個地方嗎？不過還好你有車，咱們時間安排上會更自由一點，不用因為趕班車而手忙腳亂。”
“嗯，我還能給你當司機是吧？”
“我也可以開車的，你忘了嗎，我也有駕照的，那會兒跟陳導出門都是我開車。”
“是忘了，主要也沒坐過幾次，每次讓你開車都說不敢，要不是有幾次我迫不得已喝了酒，還真沒機會坐你開的車。”
夏添頓時有些不太好意思起來：“主要那會兒我剛拿駕照沒多久，不太敢上路。”
他這麽尊貴，要是坐她開的車出了什麽意外，她怎麽賠得起啊。
她剛拿駕照那會兒，還是大二暑假。
那時候大家都流行在大學裏報考駕校，很多同學從大一就開始學車了，她因為經濟問題一直沒敢有要學車的想法。
那時候只想著能賺到錢交學費，同時能維持自己的生活，這樣就已經很不錯了。
決定學車是大二下學期剛開學那一陣。
她一直就有讀研的想法，學院裏有保研本校的名額，她是計劃直接保研的。
原因並沒太覆雜，保研只需要她前幾年都努力一些，卻可以節約下來專門準備考研的這幾個月甚至一年的時間。
同時，如果保研失敗她也還有考研這一條退路，所以自然保研才是首選。
有了目標，她早早就開始給自己後面幾年的研究生生涯挑選導師。
學院裏的研究生導師她都認真了解了一下，每位導師研究的方向不一樣，而她最喜歡的那個方向的研究導師裏，她最喜歡的那一位，也是風評最好最受歡迎的那一位導師，是個不能考駕照的紅綠色盲。
這位陳導，任教這些年，會開車的師兄師姐們就是他每次出行的代駕。
她當時想著，如果考到駕照，會開車的話，以後拜到這位陳導門下應該也能多些跟他一起出入各種場合長長見識的機會。
恰好那時做兼職賺到的錢可以替她支付那筆報考駕校的費用，她就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但因為各種兼職時間安排太滿的關系，她正式開始學車，是在暑假開始之後。
也許是她聰明悟性高，從開始學車，到拿到駕照，前後不過就一個月多幾天。
那會兒尹崢已經本科畢業，順利保研本校，暑假留校跟著導師做項目。
尹嘯早在他十八歲成人禮時就買了輛車給他，他保研成功後，又給他買了輛奔馳。
她拿到駕照那天，尹崢就開的那輛新奔馳去駕校接的她，當時讓她上手試駕，她沒敢。
暑假剩下的那大半個月，尹崢提出好多次讓她拿他那輛奔馳練手，她都堅定拒絕。
“不行的哥，這是你保研成功的獎勵，要是我給你刮了碰了崩了，罪過大了。”
尹崢就笑：“多大點事，不就一輛車而已，壞了就修，修不好就換，代步工具而已。倒是你，拿到駕照不上路，什麽時候才算真正會開車？難道就考著玩？”
當然不是。
她只是覺得他那輛車太貴重，意義也不一樣，怎麽能拿來給她練手呢？
見她不回答，尹崢又問她有沒有讀研的計劃：“你要是保研，肯定沒問題。”
她點點頭：“是打算保研的。”
“行。”尹崢手指在方向盤上輕點，“等你到時候保研成功，哥也送你輛車當獎勵。”
她當然是不肯要。
他們名義上是繼兄妹的關系，但到底不是那麽回事，她連他給的那些節日紅包都放著沒敢動，又怎麽會輕易接受他送的車？
最後她保研自然毫無意外地成功，尹崢履行自己的口頭承諾讓她去挑車。
她不肯：“不用了學長，我不能要。”
許久沒聽過的稱呼，尹崢楞了下，笑了：“現在連哥也不肯叫了？沒事，雖然蘇姨和我爸離婚了，但我答應你的，都算數。”
“真的不用了，謝謝學長。”
那天她不僅沒要他的車，還把他從前給的所有節日紅包全都退了回去。
那是蘇雨和尹嘯徹底離婚的第三天。
倆人感情破裂，糾纏許久，鬧得很僵，最終還是領了離婚證。
蘇雨在和尹嘯離婚後的第二天就離開了清河，只給她留下一句話：“我跟你尹叔叔離婚了，你和小崢好好處。”
她懂蘇雨的意思。
尹崢一直對她很好，雖然不是親兄妹，卻跟親兄妹沒什麽區別，處處體貼照顧。
蘇雨認為，尹崢喜歡她。
但她跟尹崢，可以是學長學妹，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兄妹，卻絕對不會是情侶。
她只回了蘇雨四個字：“祝你幸福。”
雖然夏成剛和蘇雨這對生養她的父母從沒給過她任何關愛，但她仍舊希望她倆都能各自過得幸福，這樣就能遺忘她，不打擾她。
那天她不僅退還了尹崢給的節日紅包，尹嘯送的所有東西給的所有紅包她也一並退還。
怕那個時候上門會惹得尹嘯不痛快，所有的一切她都是拜托尹崢轉交的。
尹崢輕輕扯了下嘴角：“你一定要做得這麽絕嗎小添，你知道的，這些給你的東西，無論是我爸還是我，都沒想過要收回。”
“我知道的，你和尹叔叔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但我們沒緣分做一家人，所以這些錢和東西我拿著也不太好，還是退回去比較好。”
“如果我不收呢？”
“學長，很感謝你和叔叔這兩年對我的照顧和幫助，雖然做不了一家人，但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這個並不會因為我媽媽改變。”
最終尹崢還是收回了那些東西，他們之間的關系也退回到之前的朋友關系。
她沒再叫過他哥，和從前一樣叫他學長。
一直持續到現在。
聊起開車的這個話題，夏添主動請纓道：“要不換我來開吧，我現在開車技術還行。”
尹崢說不用，返程再換她開。
夏添沒和他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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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斯琰童年在軍區大院裏外公手底下待過一段時間，跟表弟周引弦和發小宗勳天天一起訓練，難兄難弟的情分，三人關系一直不錯。
宗勳開了個酒吧，叫極享，前幾天就說今天菜單上新了些東西，叫他今天過去玩。
今天不太忙，下午就沒什麽事，鐘斯琰結束了工作就趕過去赴約？
小型聚會，人不多，就周引弦和他女朋友秋眠，秋眠的好朋友岑溪，宗勳和他。
他到的時候大家都到齊了，幾人喝酒瞎扯，周引弦聊著天沒幾句就要秀下恩愛。
宗勳連連大喊說他過分，拉鐘斯琰跟岑溪墊背，說這是在故意欺負他們三個單身狗。
鐘斯琰皺眉撇開他勾肩搭背的手，一臉嫌棄：“誰跟你一樣是個單身狗。”
宗勳大驚：“不是吧我靠！你也脫單了？”
“呵，快了。”
“靠，真的假的？”
鐘斯琰微微挑眉，沒應聲。
宗勳當真以為他要脫單了，急不可耐。
眼見著就剩他一個單身狗，就算說出去不嫌丟人也夠難受的，當即發出哀嚎。
除他之外，在坐的岑溪也是單身，大方地開玩笑問他要不要跟她湊一對。
幾人也跟著打趣起哄，鬧到夜深，說要去酒吧街隔壁的大排檔小吃街吃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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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添帶著尹崢在景區逛到了下午五點。
現在不是節假日，景區人不多，天氣也不算熱，慢悠悠地行走其間，很是放松。
原本夏添是打算回南塔吃晚飯的，但看著也到了飯點，回南塔也還有一陣，就選了家農家樂跟尹崢解決了晚飯。
回程是她開的車，尹崢坐在副駕跟她閑聊，誇讚她如今開車技術確實要比從前好。
“你還記不記得，你拿駕照那天，我說請你吃飯，讓你隨便選家餐廳，多貴都行，結果搞半天你就選了學校後門的小吃街。”
夏添笑：“記得，那天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吃後校門那條小吃街上的東西。”
其實不是，是因為小吃街的東西便宜，她以後還起人情會輕松點。
那些高檔餐廳，她既沒有太大興趣，也怕欠他太多，還起來困難。
尹崢看向車窗外南塔熱鬧的夜景，似乎很有些遺憾：“說起來好久沒吃過小吃街的東西了，不提還好，提起來怎麽還有點懷念。什麽時候有空，咱們再一起回去吃一次唄。”
夏添想了想，離這兒不遠其實就有所大學，那裏除了有酒吧街之外，還有條小吃街。
雖然吃過晚飯，但也過了這麽久，應該差不多都消化了，吃個夜宵也不錯。
“如果你想重溫一下的話，我現在倒是可以開車帶你去這兒附近的一條小吃街。”
她這麽提議了一句，尹崢像是真挺感興趣，轉頭笑著看她：“也是大學附近的？”
夏添點點頭：“嗯，理工大學。”
尹崢毫不猶豫：“行，走著。”
確實離得不遠，開過去也就十幾分鐘。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課，但小吃街的學生還是不少，還有周邊的社會人員聚在一起，煙火熏天，各種小吃鮮香味濃，十分熱鬧。
夏添找了個好停車的地方，下車帶尹崢步行過去，順便還進理工大學轉了一圈。
出來時晚飯是徹底消化了，正好吃夜宵。
倆人並肩走在燈火通明的夜市裏，即便夜深，也人潮熙攘，各種油滋啦的聲音在響。
鐘斯琰就是在這時候看見她的。
夏添正和尹崢介紹著小吃街裏幾樣南塔特有渝寧卻沒有的特色小吃，左肩被人拍了下。
她唇角微微翹著，還保留著一絲笑意，下意識朝左邊轉頭看，卻忽然一怔。
“鐘斯琰？”
鐘斯琰沒應聲，掀起眼皮看向她身旁的尹崢。
這是他頭一次，這麽近，也這麽正面這麽光明正大地看著這個男人。
比從遠處看，眉眼還要更生動些。
過去這麽多年，他臉上不僅未見衰老的跡象，反而從以前的意氣風發陽光俊朗轉化為成熟穩重的氣質，神色間更添幾分從容。
鐘斯琰從不會隨意貶低任何一個男人，哪怕這個男人是他的情敵，他也能坦蕩大方地承認他的優秀，站在客觀公正的角度去讚賞他。
他就這麽看著，沒說話，眼底卻透出冷厲的敵意，渾身散發出的氣場也十足冷冽。
夜色下那雙漆黑的眸子看上去深不可測，藏匿著重重疊疊的危險。
可那帶著幾分戾氣的眼神裏，偏偏又洩露出一絲小狼崽受了傷卻故作倔強的脆弱。
但他很快裝得毫不在意，雙手隨意地插.進褲兜，擺出一副很酷的表情。
“挺巧啊，你也在這兒。”
夏添也沒想到這麽巧，會在這裏遇見他。
她想了想，主動解釋：“嗯，這位是我大學裏很要好的學長，最近在南塔出差，今天我們一起去和平鎮轉了轉，剛剛回來，路過這兒，順便過來吃個夜宵。”
鐘斯琰：“哦。”
“……”夏添見他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主動給他和尹崢做介紹，“既然遇見，也是緣分，那我介紹一下吧。”
“這位是我學長，叫尹崢，目前是恒信科技的總經理。學長，這位是我……高中同桌，叫鐘斯琰，是明心醫院心外科的醫生。”
尹崢微笑著伸手：“你好，幸會。”
鐘斯琰伸手回握，神色冷淡：“嗯。”
見倆人握著的手松開，為免場面變得尷尬，夏添立即道：“你是和朋友一起過來這邊嗎，還是一個人？”
“和朋友。”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夏添說完就要走，鐘斯琰懶洋洋地叫住她：“餵，等下幾點回家，要不要等你。”
“……”
雖然因為倆人是鄰居，他這麽問完全沒問題，但在不知情的人耳朵裏，這話聽著就有點暧昧，容易讓人誤會。
但他這麽說是真沒什麽毛病。
夏添只好道：“不用，等下我自己回。”
“哦。”鐘斯琰微微挑眉，平靜的眼眸裏藏著點兒壞，“那你可要早點回，最近不要臉的壞男人還是挺多的，註意安全。”
夏添總覺著他這話有些怪，像指桑罵槐，又像只是單純地好心提醒。
為了不太小人之心，她還是點點頭應下：“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前腳剛離開，跟著就聽見鐘斯琰吃了炮仗似的聲音在後面響起來——
“楞著幹嘛？還不趕緊過來？”
夏添回頭看了眼，是周引弦幾人。
她收回視線，聽見尹崢問：“那位醫生，是不是喜歡你。”
雖然問句，卻是十足肯定的語氣。
夏添腳步一頓，而後恢覆如常：“不清楚。”
尹崢轉頭看她，笑問：“那你呢？”
“什麽？”
“你喜歡他嗎。”
“……”
“這麽多年，從沒見你談過戀愛，難道就真沒遇見過喜歡的？還是說，在很早的時候就遇見了喜歡的那個人，所以——”
“嗯？”
“除卻巫山不是雲。”
夏添沒作答。
她只是心頭一瞬間閃過一絲慌亂。
為什麽不管是馮媛伊還是尹崢，第一次見到鐘斯琰，就如此篤定她喜歡他。
就連她自己都不太敢面對的感情，難道在她無知無覺的時候，已經洩露得如此明顯，別人一見便知她對他有不一樣的情感嗎？
如果是這樣，那鐘斯琰呢？
他也察覺到了嗎？
夏添心頭惴惴，連逛小吃街的興致也全然失去，應付著陪尹崢吃了夜宵便早早回家。
剛洗過澡，聽見樓道傳來動靜，似乎是鐘斯琰回家了。
但動靜聽著不像是只有他一個人。
夏添一時好奇，推門出去。
像是聽見她開門的聲音，隔壁房門前的幾人轉過頭來看她，是周引弦和秋眠。
以及，看上去像是喝醉了，趴在周引弦肩頭整個人失去意識的鐘斯琰。
周引弦朝她微微頷首：“夏老師。”
夏添也點點頭，禮貌回應：“周老師。”
周引弦低頭看了眼趴在他肩頭裝醉的鐘斯琰，十分心領神會地朝夏添解釋：“我送我哥回來，他有點醉。”
夏添“嗯”了聲：“需要幫忙嗎？”
這話正中下懷。
周引弦應到：“可能是需要麻煩你一下，我這裏還有點急事，如果我哥有什麽狀況，還得麻煩你給我打個電話。”
夏添點頭：“好，你先去忙。”
周引弦把鐘斯琰扶到沙發上躺好，房門鑰匙交給夏添，解釋了兩句：“他有點潔癖，沒洗澡不上床，就讓他在沙發上躺著吧，勞煩夏老師有空的話過來看他一眼。”
“睡覺之前我來看他一次吧。”
“好的，麻煩你了，不過他應該沒什麽大事，就算半夜吐了應該也不會嗆到然後窒息，你不用管他。”
“……好的。”
周引弦又道了兩句謝，拉著秋眠走了。
關門聲輕輕響起，客廳裏徹底安靜。
夏添低頭看了眼，鐘斯琰小臂橫搭在眼睛上，隨意地躺著，姿勢淩亂。
看上去真像是醉了。
她也沒什麽照顧醉酒之人的經驗，而且以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也不太適合做什麽。
本打算就這麽離開，想了想，還是去浴室擰了條毛巾出來，打算幫他擦擦手和臉。
剛在沙發邊蹲下，就有些犯難。
是不是得抓住他的小臂或者手？
幫他擦臉，是不是有點太暧昧了？
夏添輕咬下唇，又想放棄。
剛要起身把毛巾放回去，就見鐘斯琰翻了個身，側躺著，正好對著她。
橫在眼睛上的那條胳膊挪開，眉頭緊蹙，雖然仍舊閉著眼，但表情看上去十分難受。
好吧。
夏添立即心軟。
反正他喝醉了什麽也不知道。
她這麽自我安慰著，心跳卻很快，拿著毛巾的手仿佛都在抖，一點點靠近鐘斯琰的臉。
上身也隨之前傾，朝他靠近。
臉對著臉，剛要貼上毛巾的那一刻。
那雙漆黑的眸子，毫無征兆地，睜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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